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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渠沟
爱的关系只能在被观念捕捉或被书写赋形时呈现它虚幻的轮廓。对爱最具激情的时刻往往是我们反思其定义,或爱情论著的纸页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的时刻。日常生活中,我们总将爱默认为世界的构成性原则,深信其存在的必然性。然而一旦想到必然性只栖息于概念界,继续推理的动机便退出认知的迷雾——我们终究不敢刺穿这温柔的幻想。日常之爱弥漫在共享的咖啡杯沿与沉默的车厢里,流经我们的行动、感受和关系状态。其本质是前反思的雾气,流动的背景噪音。形而上学的激情则爆发于用概念之网捕捞这种流体的瞬间,当“爱”被赋予语言和符号轮廓,我们便错觉自己抓住了爱本身,浑然不知那只是镜花水月。
当纯粹理性全面入侵生活,透过我们心灵的伤口,爱的虚构本质完全暴露。在风险和机遇被精算、人际纽带被工具理性碾作尘泥的时代,人们躲藏在爱这个漏雨的屋檐下,企图在冰冷的紫雨中恢复心脏的温度——纵然这温度可能源于爱的概念的自燃。讽刺的是,这种反抗本身也倒错为攀附他者的人的灵魂义体, 或放纵生物本能的人的精神麻药。于是爱的失语症感染了所有真爱的信徒:在面对真正所爱之人时,所有主动追求的姿态都瞬间凝固在喉间,语言如沙堡般溃散于“为何而爱”的浪潮之下。这与单相思的炽烈剖白, 相互玩弄的伪亲密判若云泥:遭遇爱的瞬间,标志着日常交往的策略性主体全面崩解。任何技术化的求爱手段都成为对他者绝对独特性的亵渎,立刻遭到自我否决。概念之爱是无限者在有限世界的自我启示,永不可能被客观化;且爱的失语症常让爱人错过。
追溯爱的起源,其虚拟性也令人心悸。当文明的雅言试图表达纯粹自然的性欲,“爱”作为中介性概念应运而生,成为绝对理性对抗原始冲动的武器。然而与法律不同——后者在历史实践中不断内化入人性肌理,由纯粹规范生长为联结万物的混沌网络——爱的概念自诞生便注定与实相永世为敌。它的模糊单义性使其成为比虚拟更虚拟的空洞能指,在亲密关系的实践中我们甚至抓不住爱的影踪。爱或许是“性”之外的一切事物,却永远无法被具体符号锚定:当我们以容貌诠释爱,便已将其拖入性化的泥沼。每一次对爱的符号化书写,都是对自身幻灭的预演——符号系统终会将爱降解为物化的基础元素。正是在此反思下,我们开始逃避那个使语言失效的爱人。甚至最初的索取联系方式的动作就能构成悖论:即使我们心中持存的是非性化的、爱的观念,这个观念也无法表达,毕竟一旦表达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。而如果我们沉默,要联系方式这个行为的动机就此成谜。于是,爱便陷入了永恒的悖论:它必须在被言说中显现,却又在被言说中湮灭;它要求表达,却又让表达成为背叛。恋爱关系的建构,是有限精神走不出的悲剧;哪怕今天本来好好的,爱人也可能会错过。
泉涸之鱼相濡以沫,更形象地展示了爱的困境。“相忘于江湖”的超然固然消解了爱的痛苦,但这种绝对自足不正是机器人的理想形态吗?当人类将自身调试为确保效率的无欲系统,用仿造的人类零件完成劳动力的再生产,我们便成为最精密的机器人。爱要求我们在相濡以沫的自杀式羁绊,与相忘江湖的机械式超脱间永恒摇摆,而任何一种选择的极端化都是对人之为人的否认。
爱已经坠入观念论的深渊:有限实存永远无法充分分有无限之爱的理念。任何将其强塞入实存框架的尝试,都会使观念畸变为绝对他异性的敌体,同时否定实存本身。爱是纯粹而暴烈的概念,而概念的生成即意味着对自然本然的弑杀。古典浪漫主义文学中“爱即死亡”的隐喻并非偶然:追逐爱的唯一合法姿态是静默的自我消磁,乃至死寂的存在悬置。当人类意识借由死亡完成对自然的最后否定,永恒太一也恰恰在自我离异的废墟中瞥见复归的路径。在这机械与血肉的相变点,爱自燃的火焰或许正是我们保持血肉之躯的温度的最后契机。
改写自这个视频的文案, 侵删